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掉,这场车祸受到最多伤害的竟是阿瑞。
雪姐姐清醒后这几天,孙先生来得很勤,每次来探望都会拎一大把花束换掉旧的,不然就是一锅鸡汤、一篮水果。阿瑞知道雪姐姐此时需要的也正是悉心的照顾,那些要花大把钱的工作他心有余力不足。尽管如此,看见孙先生跟雪姐姐的互动,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复杂的醋意。
第五天了,我现在变成弟弟,雪姐姐恢复的也很快,越是这样孙先生来得次数越多,两人越来越熟悉我看了越生气!
傍晚时分,孙先生离开医院,阿瑞怔怔看着躺在病床上休息的雪姐姐,他不禁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他突然发觉自己根本没有能力照顾她,打从相遇那天到现在,都是雪姐姐在照顾自己。
我为她做了什么?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只为她添了很多麻烦
阿瑞不禁自问,如果雪姐姐就这样下去,记忆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该怎么办?
我应该怎么做?直接把真相告诉她?那个听起来自然发生的关系告诉现在的她,我一定会被当成疯子。
他望着雪姐姐,惦记起她现在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那是唯一能证明两人相爱的证据。
如果雪姐姐没有恢复记忆,我把过去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那岂不是要她痛苦一辈子?
思绪辗转至此,阿瑞眼前不由得模糊一片,泪水顺着脸颊淌落,雪姐姐正好睁开眼,看见阿瑞哀伤的表情。
“阿瑞,你怎么了?怎么哭了?”雪姐姐双手捧着他的脸不住的问。
阿瑞躲开她殷切的眼神转过身去:“没什么,沙子跑进眼里而已。”
“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你告诉我,如果是课业上的问题”雪姐姐奋力的坐直身子。
“我没事,你只要安心静养就好。”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雪姐姐想要说些什么,话才要出口却又哽在喉头,空气似乎也凝结了。而陌生的感觉就在彼此之间悄悄蔓延开来,对两个曾经如此亲密的人来说,这是多么残忍的现实,好像做了任何事也挽不回内心熟悉的系结,而什么都不做的话,却又难以抗拒疏离越发扩大。
“对不起,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的心情,过去有些属于我们的记忆我完全不记得,他们说你是我弟弟应该是错不了的,现在我只希望大家给我一点时间,如果”
“如果时间也无法带回我们的回忆呢?”
阿瑞这么一说,雪姐姐显得有些徬徨无措:“不,不会的,我也不愿意失去过去的记忆继续未来的人生,阿瑞,你要相信我。”
阿瑞背对着她,内心在淌血。
雪姐姐,我的雪姐姐我也不知道失去你要怎么继续未来的生活啊!
“即使过去的记忆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我是说或许现在的你对我们才是最好的,你还会想找回它吗?”
雪姐姐怔住,她不明白阿瑞的意思,但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害怕起来
“怎么我怎么突然觉得好难过”眼睛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泪水,雪姐姐对自己的反应茫然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阿瑞,你告诉我,我们之间过去到底发生什么事好不好?不论如何,我都会欢心接受。”
她善良的心让阿瑞自责自己一下子给予她太多压力,医生也说过恢复记忆需要时间,虽然知道这个道理,阿瑞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焦虑。
“你好好休养吧!以前都是你照顾我迁就我,现在应该是我学习长大的时候了,不管以后会怎样,你永远是我的雪姐姐。”阿瑞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病房。
当她从阿瑞口中听到“雪姐姐”三个字,眼前突然一阵昏眩,但一股不知名的温暖随即涌上心头。
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事,他刚刚叫我“雪姐姐”的时候那是种喜悦的感觉天呐!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正当她试着在脑海里找寻一些蛛丝马迹却苦无良策之际,张树人正巧出现来探望她。
“老师,呃你应该不记得我了,我是班长张树人。”
站在眼前的男生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过对雪姐姐来说他只是另一个陌生的脸孔。
“不好意思,过去的印象我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没关系呃,请坐。”
张树人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把花束搁在床头,习惯性的推推眼镜又说:“你现在感觉怎样?好点了吗?我刚刚进来看到阿瑞刚离开”
雪姐姐脑际突然灵光一闪:“你是班长的话,那你跟阿瑞就是同班同学了对吗?你能不能多少告诉我一些关于阿瑞的事?”
“阿瑞的事?他没告诉你吗?”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起来很悲伤”
“这样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阿瑞是你弟弟也是你的学生,我知道你也是这学期你成为本班导师以后的事,我能帮的不多。”
看来张树人似乎也知道的不多,雪姐姐情绪倏地低落。
“不过我可以说说关于我跟你的事”
“我跟你?”
“是啊!其实说来有点不可思议特别是对现在的你说出这些有的没的,我只是希望对你恢复记忆有些帮助而已。”
雪姐姐点头示意他继续说完。
“其实打从你来到班上我们之间就产生了一些师生以外的情愫你对我很照顾,我们时常天南地北的聊,当然,阿瑞不喜欢我跟你走太近,毕竟学校人这么多,不过爱情就是这么奇怪没什么道理”说到这里张树人顺势握住她的手:“听到你发生这么不幸的事你知道我有多痛苦,我不能在人前赤裸裸表达我的心情,面对现在的你又惶恐那段感情从此烟消云散”
张树人忽地流露真情,雪姐姐当下不知该怎么反应。
“这这件事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我们不就是师生关系而已吗?”
“当然不只是如此,你会这么想,那是因为车祸对你造成的伤害,但我愿意等,我相信你可以感觉到我的真诚,然后重新接受我。”
雪姐姐怯怯地抽回手:“很抱歉,你现在说的对我来说只有一片空白,对不起。”
张树人意识到雪姐姐在退缩,他必须换个方式。
“阿瑞在学校有个女朋友叫林墨容,这件事他也没跟你提过吧?”
“女朋友?他倒是没说过”不知怎地,提起关于阿瑞的事她的心就会隐隐作痛。
“他们很要好,不过你反对他们在求学阶段谈恋爱,也因为这样,阿瑞也不能谅解我们的感情,甚至是进一步发生了那种关系。”雪姐姐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张树人暗示肚里的孩子是他的。
那么说我跟他真的逾矩了师生关系?我怀了他的孩子?
眼前的男学生跟自己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这件事对尚在恢复的雪姐姐来说确实是个极大的负担,阿瑞与张树人先后的冲击,让她感到错乱,眼前旋即迷离登时一片黑暗,隐约听到张树人急迫的呼喊着:“老师!老师!你怎么了!”
过了几天,阿瑞仍然没有勇气去医院探望雪姐姐,他也没心情去学校,自从雪姐姐发生车祸之后,他的生活陷入一片浑浑噩噩,没有她的家欠缺生命,她需要时间找回记忆,而他却在漫长的时间漩涡里倍受煎熬,每每夜深人静之际因为不能呼吸而惊醒。
他曾经想过把一切都告诉雪姐姐,但他害怕得到的不是他所期待的。他在雪姐姐房里找到那本尘封的枣红色日记,那里头记录了她跟阿瑞的宿命,写下母子分开的那段日子里,她深沉的盼望与痛心。
阿瑞望着日记怔怔的想:“就算让雪姐姐看这本日记也不能证明什么,毕竟我要的不是亲情”
讽刺的是,似乎完全没有证明两人相恋的证据,阿瑞倍感绝望。
这是天意吗?我们的爱也许会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随手翻开日记的同时,两人合影的大头贴自书页中滑出来,阿瑞想忍住眼框里不听使唤的泪水仍然狠狠地划过脸颊。
他再也无法待在家里,仓皇的逃出家门。
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名为“天使新娘”的婚纱礼服店前,他和雪姐姐曾在这里逗留,忆起他曾经告诉她:“有一天我要你也穿着这样的婚纱做我的新娘。”
只不过现在这个美梦可能不会再有成真的一天。
病床边,孙先生刚削好一个苹果递给雪姐姐,她望着苹果若有所思。
“你这几天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如果不放宽心对你的病情是没有帮助的。”
雪姐姐此时脑海里浮现出阿瑞悲伤的表情,她忘不了他眼里流露出深邃的哀痛,同时她也惦记张树人那番话,她抚摸着肚子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
“听说做DNA比对可以验证骨肉关系”雪姐姐悠悠的说。
“有很多例子是这样没错,但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住院这段时间,我相信孩子的父亲应该来探望过,只是我现在的状况无法判断什么,而且我很清楚这孩子会成为我找回记忆的关键。”孙先生顿住没答腔,她的表情看来异常坚定。
“也就是说,在我周遭的人里面,有一个人是孩子的父亲,而真正的陌生人只有你一个。”
雪姐姐笑了出来,这几天她头一次绽放笑靥。
“说的也是,都是我不好让你变成这样”
“你不用自责,你也不是有意造成遗憾,现在要面对已经发生的事实,我也希望早日恢复。”
雪姐姐没发现孙先生脸色有异样,他喃喃的说:“如果对你造成的遗憾可以让我用未来的人生弥补的话即使比对结果没有一个圆满的答案,我也愿意这么做。”
他话才说完,雪姐姐忽然发现阿瑞站在门口。
“阿瑞!你来了。”雪姐姐喜出望外。
阿瑞已经泪水满盈,他显然听到刚刚那段话,望着两人良久,他最后低下头挣扎的说:“如果你身边有一个让我放心的人照顾你那那我也没有遗憾了我应该祝福你才对。”
随后他抬头看着雪姐姐,那个眼神似乎在道别,正当雪姐姐感到不由自主的紊乱,阿瑞已经消失在门口。
“他他在说再见孙先生,快!你快替我把他追回来!”
孙先生错愕的应允也连忙奔出病房。
雪姐姐耳边轰隆隆作响,她心里突然好混乱,身体里好像有一部份正逐渐死去似的,不禁暗自祈祷:“拜託,一定要把阿瑞找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