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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屋里掌灯的时候,云炫睁开了眼睛。只听一个有些落寞的声音说道:”醒了就穿好衣服起来吧。“云炫下巴还有些隐隐生痛,他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颜面苍白,脸颊清臞的老倌正坐在一旁,身边放着围棋子,显是在打谱自奕,等着自己醒过来。

    云炫见自己浑身赤裸,身上的伤痕却完全消失了,皮肤光洁,连疤痕也没有留下。床边摆着整整齐齐的一套衣衫,内衣袜子都备得齐全。他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拿衣服。

    云炫边慢慢穿戴,边偷眼观瞧,心中满腹疑团。他悄悄往时先生脸上望去,只见他面白无须,眉毛头发花白斑驳,薄薄的嘴唇带着点清淡的笑意,一双细长的眼睛正饶有兴趣的在看自己。

    察觉到云炫偷望过来,时先生眼睛微微一眯,目光便迎了上去。云炫双目与他一对,只觉两把寒光闪闪的利剑直逼入眸子中,心头不由大震,几乎想低下头去,时先生却眨眼间收敛了神光,面上只余和蔼,再无方才那般气势。

    他见云炫穿上了鞋子,开口说道:”我是时先生,待会要带你去见老祖宗,你心中必有许多疑团,不妨现在就问出来吧。“云炫望着他,问道:”是你救了我么?“时先生道:”我是奉命行事。救你回来,是奉明璇小姐之命,医好你的伤,是依着老祖宗的吩咐。“云炫听他将功劳都让给别人,心中却知此人亦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向时先生深深一礼。时先生见他以正教礼数向自己拜谢,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坦然受了他一礼。

    云炫迟疑道:”时先生,你是正教……“时先生道:”我是妖。“云炫虽已有预料,依然微微吃惊,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时先生道:”这里是无忧境,并不是那个狼妖想带你去的极北之地。“云炫想了一会,又问:”那个……铁背玄狼,他……没死吧?“时先生道:”死了。“云炫当日神智模糊,只知玄狼拼死保护自己,今日落实了他确已殒身,心中忽然间五味杂陈,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轻轻叹息了一声,怔怔站着。

    他发了一阵呆,这才继续问道:”我是妖?还是人?“时先生问道:”你为何说自己是妖?“云炫道:”因为我身上莫名其妙就冒出妖气来。“时先生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该属妖魔道了,正教中人何来妖力?“云炫闭上眼睛,身子颤抖起来:”为何?为何我身为妖类?“时先生道:”身为妖类又如何,哪有英雄嫌弃自己出身的?“云炫睁开眼睛,怒道:”妖魔邪恶卑鄙,阴险下流,怎能称英雄二字?“时先生慢悠悠道:”护卫你的那只狼妖,为了恪尽职守,不惮形神俱灭,堕出轮回,也要用本相战斗,以其身死换你活命。如此作为,也是邪恶卑鄙,阴险下流么?“云炫语塞,时先生道:”如今天下,有妖力者为妖魔,有灵力者为正教。以法力而分正邪,可笑!“他抓了一把棋子在手掌,伸到云炫面前,问道:”我这手上有黑子白子,你且告诉我,何者为善?何者为恶?“云炫被他连连追问,不禁有些迷茫:”时先生,依你的意思,妖也有好坏之分?“时先生缩手松掌,看着棋子噼里啪啦落入棋盒之内,道:”你现在难道十恶不赦了么?试问你又做了什么坏事呢?“云炫愣住了,他满身妖力之时,也曾想过自己就是个妖胎。但正如痼疾讳医一般,总是不愿意去面对。此刻听了时先生一番话,心中犹如凿破石壁,乍见亮光:”对呀!假如我不为非作歹,又怎么能恶?假如我只做好事,又何愁善之不存?“时先生见他怔怔不语,又说道:”善恶存乎于心,难道除了妖魔,个个都是圣人么?“云炫又想,他如此语重心长开导于我,不知又有何盘算。他想起素素和蓝倩雪的背叛,胸中如针扎一般刺痛,暗暗提醒自己:他虽于我有救命之恩,但若想巧言诱我作恶,却是不能!云炫主意打定,朗声说道:”多谢先生的教诲!

    妖也罢,人也罢,姜云炫还是姜云炫!

    时先生哈哈笑道:“你真能如此洒脱就好,孺子可教也!”他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道:“可是,你真的是姜云炫么?”云炫被他这么一问,顿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正要问我不是姜云炫又是谁,猛然间一个念头闪电一般在他心里划过,脸上的表情霎时僵住,仿佛被捏紧了气管,背后也一片冰凉,问道:“我如果是妖,那我爹爹和娘又是什么人?”时先生说道:“你自己也知道,姜氏夫妇俱是正教中人,绝不可能是你的亲生爹娘。”云炫耳边仿佛有惊雷滚过,诚如时先生所言,假如自己为妖,那姜氏夫妇就只能是自己的养父养母,他们也知道自己是妖么?

    云炫回想起儿时的情景,记忆中父亲慈祥母亲和蔼,他们尽是宠爱着自己,丝毫没有什么异样,正如亲生骨肉一般。

    他又想了一遍,登时发现了疑点:原来姜氏夫妇俱是矮胖身材,长像甚是平庸,云炫却身材高大,容颜俊美,与他二人外貌相去甚远。他敬爱父母,以前从未考虑过姜氏夫妇的美丑问题。此刻与时先生的话一印证,越想越觉得时先生所言非虚,他额上汗水涔涔,心中想道:我身世诡谲,难道其中有什么秘密不成?

    他越想越是惊疑,连忙问道:“时先生,照你所言,我的亲生爹娘又是谁?”时先生望着他,敛容正色一字一句道:“你的生身母亲,是妖魔道莲宗明家嫡系所出的女子,叫做明涵。”云炫愣住了,喃喃念道:“明涵……”不知怎的,他轻轻读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胸中似乎有热流一般的情绪漫过,这名字的主人仿佛在那未知的缥缈中,向他徐徐展开怀抱,温柔微笑。“我的生身母亲,她现在何处?”云炫心神激荡,脱口问道。

    时先生不说话,立起身来,在云炫身上某处一拍,只听蓬的一声轻响,云炫身上冒出浓浓妖气,背上头上俱是剧烈的黑焰。云炫吃了一惊,问道:“做什么?”时先生望着那跳动不休的黑焰,有些出神,一会才轻轻道:“这便是你母亲留给你的血脉呀。你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么?”云炫颤抖着举起双手,掌心中的黑色气劲漩涡在他眸子中柔柔旋转,如同他天旋地转的内心。“亲生母亲的……气息?”少年就这么静静站着,一直到身上的妖焰渐渐减弱,变淡,最终消失。时先生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等以后你慢慢向老祖宗询问吧。走吧。我带你去见她。”云炫有些失魂落魄,茫然的跟着时先生,穿过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去。一路之上,他鼻中不断闻到胭脂水粉的香味,耳中隐约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女子笑声,不多时便来到一个院子中。

    那院子中有一颗高大梧桐树,枝干上挂着一架红绳秋千。此刻无忧境夜空之上,圆月如轮,月光照耀之下,一个少女正欢笑着将秋千高高荡起。

    那少女穿着一件银花绡纱长衫,衣袂临风贴紧肌肤,柔躯曼妙起伏,飘逸如仙。她胆子极大,几乎将秋千荡得与树干齐平,云炫看得不禁心悸。那少女丝毫不惧,一双修长玉腿在空中悠然交错,裙底绣鞋尖翘如莲,娇笑着上下踢踏。

    只听时先生叫道:“二小姐!且下来。”少女闻言,手松开红绳,趁秋千荡到顶点时,纤手在板子上一撑,身姿矫若飞鸿,轻盈无比的落在时先生跟前。

    她长发垂髫,青丝如云,眉毛秀挺如细笔勾出,又根根分明,丝毫不乱,星瞳映着月光,顾盼间更显流曳。她嘴唇虽未涂丹脂,但适才一番运动,血气旺盛,不仅双颊洇出粉晕,樱唇更是红润柔嫩,如花瓣一般微微撅起,诱人亲吻。云炫望见,不觉有些心跳加快,又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这个女孩子长得好美!今日踢我的那个,却不是她。”那少女望见云炫,略怔了怔。时先生道:“我们厅上说话。”三人走进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厅,只听时先生说道:“二小姐,老祖宗呢?”那少女道:“和明琅他们在后厅呢。”时先生道:“好的,云炫公子醒过来了,我这便去请老祖宗他们过来。你们在此稍候片刻。”时先生径直往后厅去通报,余下二人相对无言。清风吹来,云炫鼻端顿时闻到如兰如麝的淡淡幽香,他心中一动。偷偷去瞧那少女,只见她身姿挺拔,虽是站着,亦不尽曼妙婀娜。少女察觉云炫目光,便说道:“你醒过来了?可吃饭了么?”她声音亲切,没什么架子。云炫心道:时先生说是奉了他家小姐之命将我救回,想必就是眼前的这位姑娘了。见她发问关心自己,他更是笃定,便感激道:“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不知如何报答。”那少女笑了一笑,说道:“并不是我救了你,是明璇姊姊将你救回来的。我叫明珰,是你的表妹。”云炫见她目光如明波一般照人,绽颜一笑更是俏丽无比,不禁有些眩晕。这绝色少女自称表妹,他心中也觉得喜欢。只是明珰言行虽温和有礼,但毕竟初次交谈,倒也看不出太多兄妹重逢的亲近之意。他不知怎么的有些失落,嗫嚅道:“是么?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表妹。”明珰道:“奶奶说你的娘亲是我阿涵姑姑,因此你是我的表哥。”她提到云炫母亲,眼睛忽然闪亮了一下,问道:“不知道表哥有什么异能?”“异能?你是说妖术么?”云炫摇了摇头,道:“我丝毫不会妖术。”他见明珰双眸一黯,有些失望,心中又不愿她看轻自己,便道:“不过我会符箓术,我最拿手的是烈火符和寒冰符。五雷之法也会一些。”明珰听他所说的都是一些寻常道术,哦了一声,不再追问。她娇妍动人,声音悦耳,云炫极想和她再说上几句,但他所能想到的趣事,俱和平妖有关。他虽初涉情场,青涩之极,却也知道如果不想找死,最好换个话题,可是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什么好的谈资。

    明珰见云炫不说话,便道:“表哥请自便。”说完将目光移开,漫无目的瞧向别处。云炫心中尴尬,偷偷去看明珰,见明珰似有察觉,慌忙扭开了头,假装观看厅上的装潢,心中想道:“她既然是我表妹,想必也是个妖精,只不知是什么变的?”他脑中浮想联翩,却尽往仙鹤灵鹿之类猜去。

    这时只听靴声橐橐,越行越近。云炫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银发少年奔了进来,叫道:“表哥,你醒了?”云炫左右看看,并无他人,便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在叫我么?”那少年早已走近他的身边,笑道:“当然是在叫你!难道是叫她这个小妖婆么?”云炫致歉道:“对不住,我茫然不知身世,认不得你们。”明珰见明琅取笑自己,还嘴道:“明琅,仔细你的皮!”云炫心道:原来他叫明琅,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年纪轻轻,怎么满头都是白发?他再仔细看,这才发现明琅的头发并非衰老枯白,而是带着金属质感般的银色,银白中隐约透出幽幽的冰蓝来。

    明琅毫不在意,哈哈笑着,对明珰说道:“你和明璇老是合起来欺负我,此刻云炫表哥来了,我再也不愁没有帮手了。”明珰闻言朝云炫看了一眼,云炫只觉她双瞳如星,心中不觉一动,正要朝她微笑,明珰却不再看他,轻扬秀眉,对着明琅说道:“那也是璇姊姊最大!你们终究还是做小的份。”她红唇柔软润泽,带着娇俏的笑意,全不似刚才和云炫说话时那般生分。云炫有些怅然若失,心道:何时我也能这般熟络的和她说笑?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明琅道:“那天救我时,你是不是也在场?”明琅笑道:“说来惭愧,我当时虽是在场,但还不知道你是我表哥,根本没起救你的念头,是我姊姊救的你。她和奶奶马上就过来了。”正说着,大厅上又走来数人。走在前面的是提着灯笼的小婢,一个个姿容姣好,肌肤滑腻,俱是拿眼去偷看云炫,有那胆大的还悄悄使出眼色,去勾云炫的目光。

    云炫见婢女后边,一个华装少女扶着一个老妇款款走来,时先生紧随其后。

    那少女和明琅一样,也是一头银色长发,银辉中则晕着淡淡乌金之色。她脸上线条柔和,娥眉也作银色,显得异常干净。

    云炫觉得她眼睛特别动人,仔细观察才发现少女瞳孔颜色不如常人那般深褐,浅浅的带点蓝灰之意,居中两点瞳仁却又黑又圆,两相映衬之下,那一双柔美的迷眸既显得高贵典雅又说不出魅惑诱人。看得久了,直让人目眩神摇,就欲醉倒在她清澈的双眸中。云炫心道:“难道这个女孩就是他们所说的明璇?世上还有这般纤尘不染的女子?”果然听到明珰叫道:“奶奶,明璇姊姊。”那老妇和明璇朝她点点头,又望向云炫。一时间大厅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云炫身上。

    云炫望向那老妇,见她满头白发,约五六十岁的样子,本来容颜保养得还不错,但眼角唇边却有几条极重极深的皱纹,透出一股难言的苦意,将整个人显得苍老了许多。

    云炫心中怦怦直跳,想道:“明珰叫她奶奶,那也就是我的奶奶?”原来姜氏夫妇俱是修行云游在外,除了九成山的王平真,从未和云炫提起家中的其他亲人。

    今日云炫平白无故多了表姊表妹表弟,眼前更还有一个奶奶,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亲情,如浪潮般冲击着他的心扉。

    或许是至亲血脉感应,云炫竟对那老妇油然生起了孺慕之意,只是事情太过光怪离奇,不啻梦中,他不敢就此上前相认。

    那老妇当初决定救他,便是将他视为儿孙,此刻再看着他,又想起了阿涵的苦命,伤心之下,眼圈不禁泛红。云炫看见老妇眼中有了泪光,他愣了一愣,胸口仿佛被巨槌冲击,身子也震了起来,心中默道:“她这样子绝非做作,若不是我的亲人,怎能如此垂泪?”老妇见他迟疑犹豫,知他从小流落在外,骨肉离散,致使相见而不敢相认。

    此情此景足让人断肠,老妇两行热泪滑过面庞,不由张开双手,做出拥抱的姿势,说道:“傻孩子,你杵在那里干什么?你好歹叫我一声啊!”明璇一双魅眸望向云炫,用眼神催他快些,免得伤了老人家的心。明琅也道:“表哥,你答应奶奶一声呀!”云炫颠沛奔波这许多日子,吃了无数苦头,此时乍逢亲情抚慰,百感交集中喉头哽噎,心中道:“就算他们认错了人,以她这把年纪,也足以做我的长辈了。”他本来仍有少许犹豫,但见老妇面容悲戚,满脸期待之情,确是真情流露,心中疑虑更去,终于颤抖着嘴唇叫道:“奶奶!”一头扑到那老妇怀中,泪如雨下。

    老妇一怔,道:“我是你外婆!”“……外婆!”祖孙二人抱头唏嘘,引得旁人亦为之感伤。明璇恐老妇难以自持,不能止泪,便不断在旁边开解,只说团聚乃是喜事,不宜悲伤啼哭云云。

    老妇果然被她柔声哄得收了眼泪,笑着拖住云炫的手道:“我这年纪越大,心肠倒越软了,见到你只记得哭,忘了让你们兄弟姐妹相认了。”说着便让云炫先拜过明璇表姊,谢过救命之恩后,又让明珰、明琅俩人一齐口称表哥,向他行礼。云炫见明璇典雅,明珰秀逸,明琅更是有一股俊朗尊贵之气,心中好生喜欢。

    各人分座次坐下,谈话间老妇向云炫细说宗谱,原来老妇姓卓,嫁与明老太爷后,得一女明涵,一子明沣。明涵即是云炫生母,而明沣娶妻两房,分别生明璇与明琅。表妹明珰的爷爷与明老太爷乃是亲生兄弟,故她与明琅乃是堂姐弟。

    云炫此刻脑中依然一团混乱,便用心听着,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向明珰望过去。

    明珰正看着卓太君,侧脸对着云炫,云炫见她轮廓柔美,眼睫浓翘,鼻尖挺直,香腮边青丝柔滑,仿佛画中人。

    明珰无意间一回头,见到云炫呆望着自己,她先假作不知,变换了一下姿势,但云炫正想着心事,怔怔出神,目光竟似粘在她脸上一般。明珰微微皱眉,心道:这人怎么这样?不由回瞪了他一眼。云炫浑若不察,依然盯着她不动。明珰正心头火起,云炫却移开了目光,原来他听了半天,卓太君半句未提他的父母,便寻了个间隙问道:“外婆,那我爹爹和娘现在何方?”那卓老太君本来还兴致勃勃,被他这么一问,顿时住嘴不提。云炫心中疑窦丛生,便静静等着她开口告诉自己。

    卓太君叹了口气,说道:“今天天色晚了,你又重伤刚醒,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明日再遣人和你说。”说罢便挥手令众人散去,自己起身离座,头也不回,仍由小婢领着离去了。

    云炫不敢挽留,想了一想,不由又偷眼去看明珰。此时明珰正和明璇并肩站在一块,烛火映照之下,更显二女脸蛋光洁,肌肤细嫩,她们的衣服皆是绡纱所制,轻盈柔软,剪裁又贴身。少女酥胸饱满,竟将衣襟高高顶起。云炫已由男儿升级为男人,眼光扫过去,顿时被那娇挺鼓胀引得多看了两眼。

    明珰一晚上被云炫偷看了数次,心中敏感之极,立时察觉,咬着银牙就要说他。但见云炫双眼清澈,并无亵念,目光略一停留便移开了,掉头和明琅说些什么,她倒也不便发作。只听明璇说道:“明琅,别缠着云炫了,让他回去歇息吧。”明琅向来敬他,便做个鬼脸,对云炫道:“你今晚好好歇息,我明儿找你玩。”明璇朝云炫点头致意,令时先生将他领回住处。明珰陪着明璇月下散步,闲扯些闺中密语。她心中对云炫始终有些芥蒂,走了一阵之后,终于忍不住,便道:“璇姊姊,你觉得你的这个表弟怎么样?”明璇笑道:“挺好呀。人也长得英俊。

    你又如何看你这个表哥的呢?”明珰微微撅起嘴唇,道:“若是阿涵姑姑没死,将他抚养大,自然和我们两小无猜。可他不知道在哪里过了这许多年,本事没学会,却沾了些浪荡气回来……”明璇叹气苦笑道:“要说浪荡,谁比得上明琅这个魔头浪荡?”明珰道:“那不一样,明琅嘴上是乱说话,心里是极敬重我们的。”明璇扭过头,浅色双瞳望着明珰道:“云炫哪里浪荡了?”明珰微微皱眉,说道:“他眼睛到处乱看!”明璇银眉轻挑,笑道:“哦?他乱看什么了?”明珰小脸有些憋的发红,道:“你没发觉么?刚才我和你站一起的时候,他那双眼睛色迷迷的不怀好意,尽看女孩子家羞人的地方!”明璇掩嘴笑道:“你呀!当真是疑人偷斧!再说了,就算他往你胸脯多瞧了两眼,你穿得齐整整的,又能看到什么?”明珰道:“原来你都知道!干嘛还要骗我说出来?那你说,他这样算不算浪荡?”明璇眼睛弯如新月:“你长得俏还不许别人看几眼么?你当初看他的时候,倒是将他寸缕不着的看了个通透呢!”明珰脸上飞起红晕,撅嘴说道:“你又来取笑!那日知道你救回个表哥,我便急急跑去探望,谁知道时先生把他剥了个精光……哼!丑也丑死了,有什么好看的?”明璇不肯就此放过,继续笑道:“哪里丑了?你可别占了便宜还卖乖。”明珰又羞又愤,正要顿足,忽然眼珠一转,笑了起来。

    明璇暼了她一眼,奇道:“你坏笑什么?”明珰嘻嘻说道:“璇姊姊,你也去探望过他,是不是也将他看了一个通透啊?嗯,你说他不丑,这个评语倒是值得玩味再三。”明璇笑骂道:“死妮子,看我撕了你这张利嘴。”明珰咯咯娇笑,身子一纵,在空中飘然滑远。明璇只是作势,见她逃了,也不追赶,微微一笑,迤逦而去。

    明珰回到自己的屋内,她和明璇一番说笑,心情舒畅不少。今日她秋千打得剧烈,刚才又狂奔而回,亵衣上微微见汗,便将长发挽做云鬓,脱去外裳,就要去沐浴。她仅着轻纱,走了两步,又折回到刚才经过的镜子前,仔细打量起镜中人来。

    镜中少女青丝高卷,颈项秀颀,纱衣上领微微翻开,露出线条柔美的锁骨和那一个美人凹。她已解去了亵衣,胸前娇乳将纱衣顶起,隐约可见两点朦胧的嫩红。纱衣轻轻摇摆,只覆盖到大腿上截,裸出两段欺霜赛雪的腿儿。少女双足踩着一双坡底红漆木屐,后跟颇高,更显得她足弓柔美,玉腿修长。

    明珰盯着自己的胸部,又想起云炫的眼神来,心中依然恼他轻薄,却又隐隐为自己身体的曼妙而窃喜。她微微挺胸,两点娇红登时顶起轻纱,犹如雾遮桃蕾愈加惹人。明珰忽然有些害羞,想道:“幸好不是这个样子被他看到。”她不敢再看,便朝浴池走去。

    无忧境里有一个温泉浴池,其水晶莹爽滑、清澈见底,最是滋养肌肤,润健筋骨。其上盖了木屋,隔成数个浴室,供众人洗浴。当日云炫初至无忧境,苏绣便是在其中一个浴室内为他清洗身体。

    明珰径直走向最大的一个浴池,这个池子乃是露天,周围种着花木以供遮蔽。

    此刻夜已深了,池中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明珰走进木门,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块写着“女眷占用”警示牌。她想了一想,摘下一只耳环,用丝绦悬在门楣之上,这样就算明琅半夜瞎逛至此,看到耳环便知道自己在里面洗浴,不至于唐突闯入了。

    明珰站到池边,脱去衣裤,钻入池子中,不一刻就将全身洗得干干净净。她靠在池子边,仰望着星空,想道:无忧境如此夺造化之功,阿涵姑姑真是厉害!

    只可惜她的儿子虽然生的俊,却半点也没学到她的本事。她出了一会神,想到云炫是个绣花枕头,不由摇头微笑。

    她又泡了一会,只觉浑身舒畅,便从池子站了出来,用白色软布仔细揩干了身子,正要穿上衣服,忽然看到眼前有人。明珰还以为是哪个丫鬟也来洗澡,笑道:“你也这么晚呀?”抬头一看,只见云炫手里捏着个耳环,正目瞪口呆的也将自己看了一个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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